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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咯(不好啦)!有人跳井咯!”
当陆穗睁眼时,她正浑身湿漉漉地躺在地上被一群举着蜡烛的村民围观。
“陆姑娘,你啷个想不开又要跳井嘛?”狗蛋爹急得直拍大腿,“你个头又高,真的好重!”
狗蛋爹半夜上茅房听见“扑通”一声,匆忙提了裤子就跑过来,鞋都跑掉了一只,此刻正靠穿鞋的那只脚金鸡独立,另一只光脚踩在鞋面上。
胖丫娘从村民中挤进来,她才缓过神来:“陆姑娘,你不要因为找不着活干就寻短见,大不了……大不了我养你!”
好一个“我养你”,陆穗都恨不得抱着胖丫娘喊声“娘”。好了,现在全村都知道陆穗找不到工作要寻死觅活了。
“啥子?找不着活干?那我给你找点事做。”村长点了点拐杖,捋着胡子道,“你的情况我多少晓得了,你来到我们村就是我们村的人,我不会让你饿死的!我保证给你安排得服服帖帖!”
陆穗感激涕零,握着村长的手连连道谢。
她的穿越计划以失败告终,但收获了一份新工作,也算是意外之喜。
第二日,陆穗找狗蛋爹借了纸笔,狗蛋爹看着那些排版整齐的文字,问她在写什么,陆穗说这是她的“简历”,求职的流程陆穗是一点都没忘。
当陆穗拿着“简历”去找村长时,村长却说他已经安排妥当了,他神秘兮兮地把陆穗带到她的新办公地点,那是一间刚收捡干净的破庙,简单摆放了三张桌椅,桌椅不是配套的,一看就是从各家各户凑来的。
“我知道了,您是要我重建寺庙,守护一方香火。”陆穗觉得这个新职业很有趣。
“不对。”村长捋着胡子。
“那这就是一间简易办公室,您是要我当您的助理?”当村官也行,陆穗没干过,她也乐意尝试。
“不对。”村长再次否认。
“那是?”
“陆姑娘,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很适合当教书先生……欸!陆姑娘,你跑啥子?你不用楞个激动!”
“不!你不了解我!”陆穗边逃边丢下这一句。
“拐咯!又有人跳井咯!”
第二次穿越失败。
“拐咯!陆姑娘又跳井咯!”
第三次穿越失败。
久而久之,村民每日茶余饭后的谈资都必有“陆姑娘今天又跳井了吗”。村口嗑瓜子的老媪、田间锄地的农妇见到闲逛的陆穗都要劝诫一句“陆姑娘,你别跳井”,甚至路过的狗都要朝她吠两声。
最后,陆穗只能无奈地笑道:“这个村子真是把和谐友善的价值观体现得淋漓尽致,连狗都关心我的死活。”
只可惜这个无名村子太小,陆穗不会干农活,也没有适合她的工种,而她的穿越之旅遥遥无期,她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里混吃等死,于是她收拾好包袱,决定出去闯闯。
“最近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承蒙各位照顾,我才没有客死他乡。”陆穗四十五度鞠躬,她起身长舒一口气,“我决定去镇上找工作,我要出去闯一闯。”
“陆姑娘,我们都舍不得你,但我们祝你一路顺风。”
“陆姐姐,你要是遇到我爹,你给他指一下回家的路。”
陆穗摸了摸胖丫的头,抱拳对村民坚定道:“此去鹏程万里,定不负众望。”
陆穗拾起包袱,勇往直前,这一次,终于不是她护送学生上考场,而是她奔赴自己的前程。
陆穗走了很远的路,包袱里村民们给的干粮她都省着吃。她没有地图,于是边问路边赚盘缠,她沿途洗过碗、打过杂、算过账,她像一只旅行青蛙,风尘仆仆却凭着心灵的指引一路向前,终于抵达一个小镇。
晨光熹微,洒在陆穗脸上,她展臂拥抱第一缕阳光。
“当老师真的很无聊,尤其是语文老师,班主任的第一人选,撂不了一点挑子。”一个月前陆穗趴在办公桌上跟同事抱怨。
同事边往保温杯里倒枸杞边漫不经心地问她:“如果不当老师,你会做什么?”
“只要不当老师,做什么都好。最好是能在社会上闯出一番大事业。”
……
“姑娘,这座石狮子是俺们滴镇店之宝,不能抱啊。”
陆穗这才回过神,急忙放开石狮子。
她抬头就是一面大气的金字匾额,上书“绣罗坊”。
“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1]。”陆穗脱口而出。
“哟,懂行。伙计,请这位姑娘进来。”铺子里的老板娘放下剪刀,往外瞧了一眼。
“老板娘好。”陆穗随伙计进了店,打眼一瞧,店里开阔敞亮,丝绸锦缎各式各样。
老板娘见陆穗看花了眼,笑道:“我姓罗,名绣娘,这家绣罗坊是借了诗句的典故,也化用了我的名字。姑娘瞧着不似本地人,哪里去呀?”
“我叫陆穗,出来找活干。”陆穗打量着从柜台后绕出来的老板娘,徐娘半老但也摇曳生姿,她问道,“请问这间铺子是罗老板一人在经营吗?”
“那可不,我经营这间铺子十年了,一手把它打造成了镇上生意最红火的绸缎铺。那座石狮子就是铺子落成时铸造的,已经十年了。”罗绣娘脸上扬起得意的笑。
原来是成功女性、商业楷模!
“可还招工?”陆穗期待地搓着手。
“招。”
于是陆穗左手剪刀,右手尺子,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销售。
陆穗心细又肯学,很快就认得了许多布匹的颜色和材质,三年的从教经验以及现代人的素质让她能在各种客户面前滔滔不绝。就当陆穗以为自己找到了人生新方向并且坚定地朝着自己的商业路线进军时,她遇到了一个书生。
“罗老板,老样子。”这书生手里端着书,一面说着,一面心不在焉地把一串铜钱拍在柜台上。
“这位公子,罗老板有事出去了,我来为您服务。”陆穗站到柜台前正准备介绍新到的布匹时,书生并不抬头,专注于眼前的书本,只重复道:“老样子。”
老样子?什么老样子?不巧,伙计也跟罗绣娘一同出门了,走时还拿走了记录来客资料的册子。
“公子,您之前做的哪种款式,辛苦您再重复一遍。”陆穗提笔要写。
“不记得。”书生惜字如金,眼睛还是不肯离开书本。
“那劳烦您挪步到里间,我为您量身。”陆穗伸手指引他往里间。
“不必。”书生索性在铺子外的石狮旁坐下。
哪有让客人坐地上的道理,何况还是老客户。陆穗招呼他进来坐,他置若罔闻。
无奈这个书生太奇怪,两只眼睛像粘在书上了,比陆穗当年备战高考、考研时还应认真,陆穗在他身边反而像只吵闹的苍蝇,陆穗不好再劝。
适逢罗绣娘回来,看见书生坐地上伸手就拉他起来,笑盈盈道:“老样子?”
书生点头。
陆穗好奇地跟过去,轻声询问道:“老板,这位是何方神圣?要什么老样子?”
罗绣娘用册子拍她的头:“问题忒多,莫吵到那位公子温书。”
陆穗瞟了一眼书生,不敢再吱声。
傍晚时,罗绣娘召集各位伙计,宣布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绣罗坊要搬迁到京城。
坏消息是绣罗坊要裁员。
各位伙计本就在这镇上安身立命,乖乖领来些银两就告辞了,唯独陆穗无处可去。
且不说这般包吃住的工作不好找,关键老板有理想、有追求,立志把绣罗坊做大做,当陆穗听到罗绣娘说要让绣罗坊成为大晟最大、最红火的绸缎铺时,陆穗也觉得热血沸腾,她暗自发誓要紧跟罗绣娘的步伐,在她的英明指导下干成一番事业。
铺子里只剩罗绣娘和陆穗两人。此去京城路途遥远,重建铺子开销又大,罗绣娘不愿多带闲人。
“这些,够你在这镇上一年的开销了。”罗绣娘知道陆穗在此地无依无靠,又塞给她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钱买不来前途,买不来理想。”陆穗把钱袋塞回罗绣娘手里。
又是一片寂静,落针可闻。罗绣娘说不来狠话,也不愿做恶人,两人就这样隔着烛火僵持了许久。
“我吃的少,穿也不讲究,路上愿为您当牛做马,只要您肯带着我去京城,教我些本事。”陆穗满眼真诚,烛火倒映在她的眼眸,火光灼灼。
罗绣娘想起自己初来乍到,独自顶起绣罗坊的艰难岁月,十年前她也是怀着一颗赤诚之心出门闯荡,往后走再远她也不会丢了这份赤诚。
“我可以带着你,但我不养闲人。我交代你一件事,若你办妥了,我便带你去京城。”罗绣娘退步了。
“您请说!”陆穗看到了希望。
罗绣娘道:“今日的书生是范举人,我在镇上开了几年铺子,他就考了几年会试,他一门心思扑在书里,无心衣着,自从来我这儿做了一件长衫,便一直都做老样子,省心又省时。像这样的熟客,册子里没有记他的尺寸,我都会记在心里。”
陆穗感叹难怪罗绣娘的生意做得久,她是真的惦记客人。
罗绣娘指了指新到的布匹:“若是你能让范举人心甘情愿地买下铺子里新到的布匹,那我就带你去京城。”
“记住,我要的是心甘情愿,我不做强买强卖的生意,也不要苦着脸的客人。”
作者有话要说:
[1]杜甫《丽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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