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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柳牧生比简邪好说话，只是调侃了一句，他就领着三个师弟回到他的小木屋，问明来意。
得知宋麟是新一任天命之人，柳牧生仔细看了这少年一眼。
有了前七任“天命之人”的牺牲作为前车之鉴，天命之人跟送死之人没什么区别。
柳牧生垂下眼，默然不语。
宋麟丝毫没察觉此刻“悲壮”的氛围，他注视着柳牧生，开门见山开始了自己的信息收集：“柳师兄，你被邪神困在虚无之境的那七天里，邪神可曾尝试过跟你沟通？我知道它不会说话，或许它有其他沟通方式？”
“没有。”柳牧生说。
宋麟：“那么你被困在虚无之境期间，对时间的感知和外界一样吗？你觉得差不多就是七天，还是说实际感知要短很多或是长很多？”
柳牧生思索片刻，回答：“时间与外界一致，起初我度日如年，我尝试用打坐运转大小周天来计算时间。在我放弃挣扎之后，日子就不那么难熬了，在我感知中，大概是前四天漫长，后三天短暂。”
宋麟：“在虚无之境中时，柳师兄有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的念头产生？脑中是否浮现过一些过去发生的伤心或愤怒的事情？有跟俞庆寒相关的事情吗？”
柳牧生没回答，注视着宋麟。
没想到宋麟会如此直接地提起俞庆寒，赵槐序和孟霄吓得脸都绿了，在桌子下面用力踢宋麟的小腿。
但柳牧生并没有因此显露怒意，他依旧神色淡然地调侃：“你们不是说是来打听邪神的沟通方式么？这问话听着，怎么像是来审案的？”
宋麟反问：“提起俞庆寒，会让柳师兄觉得自己在被审判吗？听其他师兄说，柳师兄被邪神附身期间，是没有意识的，事后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赵槐序和孟霄都紧张得开始踩宋麟的脚了，担心他这话听起来有言外之意。
不过柳牧生依旧平静，他向来很平静，天塌下来前一刻，都是运筹帷幄的样子。
他并没有被宋麟的逻辑带着跑，反客为主，开始分析推敲宋麟的意图：“你问这件事，是想得到什么答案？
假设邪神通过某种方式，操控我杀害了俞庆寒，答案就是邪神确实有跟人沟通的特殊方法。
假设是我假装被邪神附身，故意杀害了俞庆寒，结论是邪神是无辜的，该认罪伏诛的，是我。
无法了解的沟通方式没有太大价值，你我无冤无仇，你应该不会对我有什么偏见。
那么，我猜，是你想证明邪神是无辜的？”
柳牧生姿态散漫地后靠在椅背上，收敛下巴，挑眼注视宋麟，薄薄的眼皮收窄，棕红眼瞳变暗，双眼狭长而锋利：“所以，宋麟，你来我这里，是为证明邪神的清白？让我向你证明邪神不会杀人？让我亲口承认俞庆寒是我杀的？可你有没有想过，俞庆寒只是隔壁录勋堂一个小弟子，我如果真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他，还用得着借刀杀人，弄得人尽皆知？说得通么？”
这次轮到宋麟沉默了。
柳牧生比他想象中犀利得多，平静表面下的攻击性简直像暗藏的野兽，和其他弟子口中那个温润君子与世无争的卫峰堂大师兄并不一样。
仅仅是一句问话，柳牧生猜对了一半宋麟的目的。
也只用一句话，柳牧生几乎洗脱了自己的犯罪嫌疑。
宋麟确实是想证实邪神不会故意杀戮人类，但他并不是为了给柳牧生定罪。
他想找到证据，证明邪神并不会主动发起袭击，好让各大仙门暂停对邪神的围剿，这样至少能延迟末日的到来，争取更多解析邪神沟通方式的时间。
系统对邪神灭世时间的推算，跟各大仙门的围剿力度、修士对邪神的恐惧敌意，关联度拉满。
修真界越是觉得邪神危险，恐惧与敌意就越强，就像一面镜子，能感知情绪的邪神也就越厌恶人类，双方剑拔弩张。
想找到跟邪神的沟通方式需要时间，宋麟现在能做的，是降低人类对邪神的敌意，来推迟灭世灾厄。
毕竟人类才是宋麟目前真正能沟通的物种。
宋麟平静地回应：“我确实想证明邪神没有操纵你杀死俞庆寒，但这不是为了让你为邪神顶罪，而是为了苍生性命。”
柳牧生轻笑一声，锋利的丹凤眼弯成月牙，笑容极为温柔，这样的反差感让人本能地降低防备心。
他长相惑人，难怪弟子们对他的评价都是风度翩翩，相对于表面脾气火爆的简邪，这两位首席弟子简直是截然相反的性格。
他眼里是笑意，调侃却直指要害：“宋师弟如此关心苍生，去说服邪神少杀几个仙门修士，比来这里审问我，要有用得多。”
宋麟：“目前牺牲的修士，还都是参与主动出击、围剿邪神的仙门弟子。柳师兄，我想证明邪神没有杀人意图，这不代表你的失控跟被困在虚无之境无关。你和邪神也许都没有杀人意图，也许是虚无之境对人的意识产生了未知的影响，罪魁祸首未必非得从你们当中选一个，邪神也许和你一样不知情。”
柳牧生眼里依旧带笑意，点点头：“在你之前的七位天命之人，也经常强调这一点，说邪神是无辜的。你们‘天命之人’，有时不太像是天道派来降伏邪神的人，倒像是邪神派来劝降各大仙门的人。”
“就是因为强调邪神没有主动伤人意图很重要，所以历任天命之人才想方设法地证明这一点。”宋麟严肃地注视柳牧生：“你们已经跟邪神交战许多年了，难道还没发现吗？每次聚集在邪神周围的仇恨与恐惧越多，各大仙门的伤亡就越惨重，这还不足以让你们找到规律吗？这几乎是目前与邪神沟通时保持安全的唯一要素了——控制情绪。”
柳牧生没有回答，但眼里调侃的笑意消失了，变得有些好奇，他认真看着宋麟的眼睛。
宋麟继续解释：“我想要安抚仙门修士，通过重新分析战局，改变他们对邪神的恐惧和敌意。这么做，不是为了邪神的名誉，你觉得邪神有必要在乎蝼蚁是否对它存在误解吗？恰恰相反，我们才需要在乎。这是目前唯一能保护我们自己的方式——邪神可能根本不理解我们在做什么，它目前只能通过我们的情绪对我们这个物种做出判断。”
柳牧生挑眉：“简单地说，你是想要不战而降，让大家丢掉武器，对着邪神摇尾乞怜，期待它是个好心肠的邪物？”
宋麟针锋相对：“你断定它是邪物的条件，是因为它反杀了想要围剿它的人？”
柳牧生抿嘴一笑：“你或许对邪神作恶的记载尚不够了解。最初，仙门派人围剿邪神，是因为村民的求救——那邪物出现过的地方，庄稼成片成片的枯萎坏死。我们仙门修士不牺牲，百姓迟早都被饿死，现在，你想把向邪神宣战的罪过丢给我们？”他眼神忽然变得严肃，语气郑重地警告：“宋麟，先挑事的并不是我们。”
宋麟解释：“我当然已经研究完了所有的资料，记载中显示，最初邪神现世，它途经之处，导致植物枯萎的状况，总共持续了一年零三个月，此后邪神似乎察觉了什么，它以某种力量隐匿了自身的行踪，没错吧？庄家枯死的状况并没有再现。”
不等柳牧生反驳，宋麟继续辩论：“这说明它有可能不是故意祸害庄家，只是最初来到这个星球的时候，不知道如何与这里的生命体共处。
我并不是要求你们谅解邪神，如果只是寻常的入侵物种，对农作物有天然破坏力，你们要消灭它，那完全没有问题。
可现在呢？柳师兄，事实是我们没有这个实力消灭对方，而对方正在犹豫要不要消灭我们，这种情况下，我们的应对策略就该变通一下了，不是吗？”
“难道我们没有变通吗？”柳牧生反驳：“你以为在你之前的七任天命之人是怎么死的？太微峰已经是最坚定的求和派了。”
他抬手对宋麟做了个“介绍”的姿势：“然后我们等来了你——第八任天命之人，因为前七任都在求和任务中牺牲了。宋师弟，太过乐观未必是一件好事，你或许需要对邪神保持必要的警惕。”
宋麟摇摇头：“我会证明我的理论可以指导实践，柳师兄，我已经跟邪神见过一面了，周围没有成百上千个保护我的仙门修士，我甚至跟邪神有身体接触，结果呢？”
宋麟身体前倾，带些挑衅地低声开口：“无一伤亡。赵槐序和孟霄都可以为我作证——我尝试跟邪神沟通期间，邪神毫无攻击性。”
“这是真的！柳师兄！”
孟霄忍不住兴奋地插话：“邪神幻化成一个两岁大的小孩儿戏弄我们，被宋麟拆穿了，但邪神没有像从前那样忽然变成遮天的紫色闪电团，它很认真地在听宋麟说话，而且宋麟对它态度很凶，甚至，我都感觉宋麟有点不耐烦，但是！”
孟霄一拍手，神色惊喜得仿佛回到见证奇迹的时刻：“邪神非但没有攻击宋麟，反而开始啃手，就像故意在逃避宋麟的质问，宋师弟当时可威风了！从来没有人敢用那种态度对待邪神，但宋师弟真的让我们毫发无伤！”
闻言，柳牧生垂眸沉默片刻，再次看向宋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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