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泪眼仰~天~看月阑，天上人间总一~般。那嫦娥孤单寂寞谁~怜念~咿~”
韩楠一推开门，就看见苏清河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音箱里播放着京剧《西厢记》选段，听戏的人轻轻晃动着脑袋，一只手正在往嘴里送西红柿，她此刻很想叹气。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这么自觉，我还有点不习惯”，韩楠走上前坐到另一边的沙发上，语气不咸不淡。
苏清河仍旧闭着眼，懒懒道：“可不是吗，为了你的电影大业我侄女儿的光明未来，我能不努力吗？”
说着她还哼了哼方才那一句唱词，以示自己所言非虚。
韩楠哼了一声，戳穿道：“在许温言那吃瘪了吧？”
苏清河放下手中的西红柿，嘴硬道：“谁说的，我已经成功取得了对方的谅解，他说他不会计较我说的话，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对我是有好感的。”
“得了吧，人是大度，懒得和你计较”，韩楠吐槽完，正了正神色，提到正事：“李音音那边怕是在和你较劲，最近几个正在商谈的商务，她都在主动接洽，不知道她是不是和她背后的人说了什么，平台原本属意你的角色，现在都压着不给信了。”
苏清河慢悠悠地起身，用纸巾擦了擦自己的手，漫不经心道：“别担心，地主家还有点存余，养工作室这几个半年一年的还养得起。更何况我俩现在的目标远了说是蒋导的电影，近了说是京剧竞技综艺，就凭李音音的性格，她不至于来综艺膈应我。”
“你倒是想得开，综艺名额的事情我已经有眉目了，应该问题不大，不过这种综艺的钱一向不多，你也要做好预期，现在影视寒冬，你花钱省着点，今年那边要不要先停？”
苏清河又将自己窝进了沙发，拿出新的西红柿吃起来：“不用，那边不停，钱花完了再赚就是，钱存着对我来说没多大意义，什么时候花完什么时候算完。”
“你一一”韩楠一听这话，眉毛立刻皱了个“川”字，嘴唇张开，想说什么，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哎，打住”，苏清河从背后拿出两张京剧票怼到韩楠面前：“别念叨啊，你看为了配合你的规划，还有你的努力，本老板特意买了你最爱的《锁麟囊》，走吧，团建！”
“说得好听，你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虽然这样说着，韩楠的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接过了京剧票。
等到了戏院，苏清河拿出镜子仔仔细细地欣赏了一遍自己今日的妆容，这才满意地下了车。
为了避免引起关注，两人临近开场五分钟，才摸着黑找到了位置。
“艺术家们也挺卷的”，苏清河看着舞台调试的灯光，想到昨日那人还因疲劳过度躺在医院，今日就要上台演出。
韩楠习以为常：“也看人，许老师是年轻一辈里少有的全身心为京剧付出的人，你看即使是卷王遍地的娱乐圈，不也有你这样的佛系咸鱼。”
苏清河啧一声，不满道：“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再说了，以前说卷，谁能卷过我。”
这话倒是不假，韩楠想到刚出道的苏清河，有些怅然，那个时候苏清河属于半道出家，所以只能用加倍的练习时间去弥补和别人的差距，她也就陪着她一起熬夜练习，两人的革命友谊就是那个时候培养起来的。
只是可惜，有些事情注定不是努力就可以得到。
与此同时，戏院后台。
准备上场的演员站在舞台旁候场。
许温言站姿挺拔，微微抬着双臂，配合着服装师和容妆师给自己的头发和戏服做着最后的调整。
整个后台忙碌但是有条不紊。
“温言啊，今天这场有媒体，你谢幕后多说几句，给人家点素材”，剧团经纪人唐宇走过来一边帮着整理配饰，一边叮嘱道。
许温言关心的却不是这件事情：“《镜中月》的演出审批，今天应该出结果了？”
唐宇动作一顿，欲言又止，但是很快调整了表情，轻松道：“还没出，你先表演，结束后应该就有结果了”。
许温言看唐宇反应，对结果已经有数。
“许老师，您可以准备候场了”，服化老师看着自己的作品，无不满意。
许温言颔首：“谢谢”
在开场锣鼓声中，观众席归于一片黑暗。
配角登场，苏清河看着和小品相似的表演形式，除了blingbling的外观让她惊艳了一下之外，很快她就感到一阵乏味，只想着许温言什么时候才出场，怎么还不出场呢。
她瞥了一眼旁边眼神专注的韩楠，低声问道：“这和小品挺像的，你怎么看得这么津津有味”
韩楠眼睛不离台上：“这叫念白，京剧也不是一整场都是唱的，同一出戏每个人的处理方式都有所不同，传达出的感觉也就不同，多有意思啊”
“梅香！”
话说着，台上出现新的声音，台下一阵叫好，许温言所饰演的薛湘灵登场了。
苏清河的视线重新回到台上。薛湘灵迈着小步朝着舞台中央走去。灯光照耀在薛湘灵的珠钗头面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让舞台中心身姿曼妙的人愈加闪闪发光，一颦一笑犹如画中人。
即使见过戏妆的照片和许温言本人，苏清河也一时难以将两人联系起来。这种不同不光是装扮所带来的，更多的是来自于不同角色之间的差异。
许温言的唱腔清脆中带着一丝空灵，但是又能从中感受到十足的力道，与许温言正常说话时是截然不同的感觉，哪怕没有画面，这样的声音也足以让人构想出一个样貌极美的富家小姐。
苏清河虽然对京剧半懂不懂，但是同为演员，她能够感受到这里面所隐藏的功底，因为这恰恰就是她作为演员，被人诟病的地方。
她演什么都是她自己。
其实她每次都尽力了，只是成果显然没什么说服力。
戏演到中段，台上美人养眼，但是也耐不住苏清河逐渐泛上的困意，意识模糊前，她叹了口气，觉得京剧莫不是对自己有催眠作用。
台上，一折经典的水灾落难戏后，薛湘灵暂时下台。许温言配合着服化道老师给自己换衣，同时在肌肉记忆支配下，快速给自己改妆，一如从前。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方才开了个小差，观众席上那个闭着眼睛明显睡着了的身影，始终在他心里挥之不去。
他有些挫败。
“种福得福如此报，愧我当给出赠木桃”
舞台上，薛湘灵和家人终得团圆，大戏在许温言一段独角唱段下圆满落幕。观众席上许多观众忍不住起立鼓掌。叫好声此起彼伏。
在这样大的动静下，苏清河终于醒转，她懵道：“结束了？”
一旁同样站起的韩楠，这才没好气地重新坐下：“结束了，虽然是同一出戏，但是许老师的处理每一场都不一样，很值得细品，这样精彩的表演，你也能睡半场，我觉得我需要好好考虑在综艺录制前对你进行突击训练。”
“谢谢大家今晚的陪伴”，台上只剩下许温言一人，其余的演员纷纷退场。台下观众热情不减。拿着照相机的媒体们纷纷走到前排，镜头整齐划一地对准台上还穿着戏服的人。
许温言用手势示意观众安静下来，他照例说了一些这个场合下已经说了无数遍的话术。
“期待与大家下次相见，也希望”，在应该结束的话术前，他停顿了下。一旁的唐宇预感不妙，使劲想要和台上的人对眼色，用手势示意对方赶紧结束。
但是许温言没有理会，他看着台上的观众：“下次能和大家相遇在新的舞台。”
说完他最后鞠了一躬，转身下台。
台下观众反应过来后，纷纷猜测许温言话中的意思。
“什么意思？有新的剧目要上？”
“说说而已吧，这些年京剧演出就这些，哪次不是这些经典剧目”
“我看还是经典的好，现在哪有人能写出超越经典戏的本子？”
“别是为了迎合市场，自降格局”
与此同时，原本麻木上班人的媒体则眼神一亮，今晚的素材不缺了。
苏清河看着周围的动静，有些茫然：“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韩楠显然也是没意料到，她叹了口气：“京剧圈这些年相对固化，大家都乐于呆在国家给予的福利舒适圈里，所以受众上也不可避免走向封闭，所以许老师这话听在不同人的心里就会产生不同的解读。”
苏清河看着大幕重新缓缓合拢，心下讶异但更多的是不解：“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怎么看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韩楠意味深长地看着舞台：“可能这就是对理想的追求吧”
理想？对于从来没这玩意儿的苏清河来说，她属实无法感同身受。
“走吧，带你去后台，我认识他们剧团管理人”
这正合苏清河的意，她立刻拿出镜子仔细补了补妆。
韩楠忍不住翻白眼：“你有种我带你去相亲的错觉。”
苏清河满意之后收起东西，挑眉一笑：“谁说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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