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玹微笑:“不然我们来对一下,看我有没有漏什么细节?”
昨晚先是逗他逼他,今早又仗着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要他给她当外室,他不答应她恼羞成怒给自己找补说是你情我愿,哪有什么你情我愿,分明是她……现下东窗事发,谢照熹就是脸皮再厚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缺德了。
谢照熹支支吾吾:“那、那我说要你给我当外室的事情就算了。”
她一本正经地算账:“我救了你,然后又玩弄你,功过相抵。”
裴玹抬眼看她,眸子静若秋潭,深不见底:“那你今早欺我瞒我怎么算呢?我……我昨晚也主动了几次,这又怎么算呢?”
谢照熹觉得乱乱的,索性快刀斩乱麻,各打五十大板:“那就你我过错再相抵!”
裴玹叹一口气:“这账不能这样算。”
“我想再问一次,谢姑娘愿不愿嫁我?”
这话一出,世界骤然安静,周边的喝彩声,叫卖声似乎都成了一抹荒烟,丝丝缕缕地飘走。
谢照熹一口咬在饴糖上,瞪大了眼睛稀奇地看他。
裴玹有些懊恼,他方才想说的是,她想游戏人生,他却不能,不如以后桥归桥路归路,结果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出口就是求亲。
明明今早他已经求过一次亲,并且他拒绝,最好还不欢而散。
兴许是现在谢照熹坐在他身边与她闲闲聊天,让他放松许多,刚刚又谈到孩子的事情,他想得有点多……
话既已说出,就再没有收回的道理,裴玹尝试给自己找补:“如果,如果日后当真有了孩子,也好做打算。”
“不嫁!”谢照熹斩钉截铁,“我只是犯了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不能把我自己折进去吧?丹阳长公主给你下药,我也没见你去为难她,为什么来为难我?”
要是嫁了,那她不就相当于对谢逊低头,对裴雨晴低头?
谢逊岂不是半夜在棺材里都会笑醒?
她绝不能让谢逊半夜在棺材里笑醒!
裴玹还在整理自己的袖口,强迫症似的把那块布料反复捋平,微微笑道:“我明白谢姑娘的意思了。”
他被谢照熹拒绝了第二次。
谢照熹看他一眼,观察他眼底细微情绪。
她都有点同情他了,虽然谢逊极力栽培他,但就谢逊那个臭脾气,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裴玹怕是受了不少委屈。现在谢逊死了,裴玹大好的年纪,还要被他生前的意愿绑着,完成任务似的娶一个自己不想娶的人。
谢照熹凑近了,心虚地问:“你不会生气吧?我是觉得,你何必要被谢逊的嘱咐栓住呢,你还这么年轻,你可以有你自己的人生。”
裴玹笑得如春风拂面:“谢姑娘昨夜救了我,不管怎么样对我我都应该感谢姑娘,怎么会生气呢?”
谢照熹把手伸进他的袖子里,把他的手拿出来给他看:“可你又攥拳了。”
时隔五个时辰,肌肤再次相贴,触发昨晚大汗淋漓的回忆,裴玹的手背像被飘扬的焰火猛地烫了一下,连带着他的心也狠狠震颤。
裴玹低头看去,修长的手指蜷起,几乎要掐进掌心,指节上青紫细微的血脉分明,突出的骨节像一座座小山,摸着分外硌人。
他露出一丝苦笑,之前说好要改的,可一紧张,又忘记了。
裴玹以为面对谢照熹的拒绝,他已经可以做到古井无波,不想身体给了最直接的反应。
他自以为掩盖得很好的情绪被谢照熹感知,猝然暴露在她面前,真是难堪又狼狈。
谢照熹慢慢地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捋直,绷得紧紧的手指一经谢照熹的抚触,就像自然开放的花朵,慢慢随她动作伸直。
裴玹却把手伸回来藏在腰后,恢复温润笑意:“裴某并没有生气。多谢姑娘好意,这并非什么大毛病,不劳姑娘费心。”
谢照熹嘀咕:“你就是生气了,我能感知到你的情绪。”
裴玹一愣,他一向把自己的情绪掩藏得很好,连最亲近的姑母都说他心思深沉,那样大大咧咧的谢照熹,竟能感知到他的情绪?
裴玹刚收好的心思又露了一点头,微微笑道:“何以见得呢?”
谢照熹扬了扬眉:“很简单啊!”
“你平时从来不皱眉,眉毛一直是平的,因为瞳色很浅,看起来很和善很好亲近。可是,”
谢照熹停住了,伸出指尖去点他的眼尾,她的指尖有粗粝的茧子,他眼尾的皮肤痒痒的。
“你真笑的时候,眼尾是向下弯的,假笑的时候眼尾是平的,不开心的时候喜欢垂着眼看地上。”
谢照熹伸手拨了拨他的眼睫毛,他的眼睫毛不算浓密,可是很长,垂下来的时候像两把小扇子,自然地盖在眼睑上。
裴玹愣怔,他都没意识到自己还会有这样的细微变化。
“嘴巴也是一样,真笑的时候唇是弯的,假笑的时候唇是平的,皮笑肉不笑。我一开始每次看到你假笑,都觉得你好装。”
谢照熹抱怨道,他假笑的时候就像一只狐狸,简直像戴了一副摘不下来的面具。
可是后来才知道,他只是不想让别人感到为难,所以只好选择委屈自己。
“还有这里。”
谢照熹伸手戳了戳他唇边的脸颊,猛地做了一个鬼脸,裴玹不明所以,被她逗笑,下意识弯唇。
“诶,就是这样,别动!”谢照熹戳了戳他的酒窝,“你不觉得你笑起来有酒窝很好看吗?”
于是裴玹当真不敢再动,郎君眼睫低垂,唇微微弯起,脸颊边两个酒窝浅浅,保持着一个怪异的表情。
谢照熹揉了揉他的脸颊,帮他放松表情,语气轻缓,像是在哄他:“不要生气。”
她不嫁他,她不要把自己搭进去,她不要裴玹随随便便娶她,可是她不想裴玹生气。
说完,谢照熹自己都觉得好笑,她一直以来的动机不都是想让裴玹生气吗?一个不轻易生气的人被她弄生气了,多好玩啊!
可是感知到他真的生气的时候,她心头竟然觉得难过。
一点也不好玩。
如果她没回来,也许等上几年,大家都让她死在外头了,裴玹顺理成章地娶一个温柔体贴的世家女,举案齐眉,相濡以沫。
要不是她一次一次肆无忌惮地冒犯他,他又怎么会沦落至此?
谢照熹一向宽宏大量通情达理,虽然只有她自己这么觉得,但她决定放他一马。
裴玹低着头,一动不动任她摸他的脸颊,像个乖乖的玩具,只是他那双眸子静若秋潭,欲说还休,眼里还有她的倒影。
她低声喊了一句:“裴玹。”
裴玹低垂着眼睫,极低地嗯了一句。
谢照熹和他道歉:“之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三番两次欺负你,还说什么让你当我的外室。”
“你心里要是实在有气……”,她拍了拍大腿,选择了一个她最常用也最简单的方式,“来!我们打一架!”
她瞅了瞅裴玹清瘦的身板,迅速改口:“不不不,你打我一顿!打完我们还是朋友!”
裴玹极轻地重复一遍:“朋友?”
他垂眼沉思,似乎在咂摸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走到这一步,她说要和他做朋友?
刚刚她还在摸他的脸颊,下一瞬她说要和他做朋友?
裴玹回过神来,轻笑一声:“谢姑娘真爱和人交朋友。”
“你又讽刺我!”谢照熹察觉他语气里的微妙,控诉他,“我在很认真地和你说话!”
裴玹直起身子,和她拉开一些距离,微笑道:“我没有让朋友乱摸的习惯,贸然向谢姑娘求亲,是裴某的不是。如果谢姑娘无意嫁我,那我们不如放下过去,如我们过去的六年间一般,彼此做陌生人。当然,我承了谢先生的恩情,姑娘若有事来找我,我一定万死不辞。”
谢照熹在很认真地想解决问题的法子,他却摆出一副疏离的样子。
她的心莫名其妙往下坠,仿佛有什么东西像一抹青烟从她眼前飘过,她抓不住,也留不得。
谢照熹威胁他:“为什么不和我做朋友?我又不会因为谢逊看你不爽……可能有时候是有一点,但我会控制自己的!多个朋友多条路,你不和我做朋友,也许下次遇到危险,我就不会保护你了。”
可是如果和她做朋友,那她让他怎么熬呢?
谢照熹大大咧咧,对朋友的边界并不敏感,她可以以朋友的身份对他做一些明明是逾越界限的事情,把他的心撩拨得死灰复燃,再若无其事地说他们只是朋友。
而他,只能承受她的撩拨,还要装得若无其事,守着朋友的边界,可望而不可及。
裴玹只是微笑:“可是裴某并不想与谢姑娘有下次。”
谢照熹不明白一向通情达理、不愿轻易与人闹翻、和软得像一团棉花的裴玹,怎么会固执得一定不愿意与她做朋友。
她也没有很差吧?
裴玹的衣袂被大风吹起,显得弱不胜衣,他的眉眼是平的,唇是平的,透出来的笑意克制又疏离,是温和的拒绝。
裴玹这么温柔周到的人,拒绝她或许有他自己的苦衷,但谢照熹不想体谅他,谢照熹着实恼羞成怒了。
她猛地跳下马车,临走前丢下一句话:“随便你,真是不识好歹!”
谢怀钰和温永看船回来,正巧看到谢照熹离开的背影。
谢怀钰脆生生喊了一句:“熹姐姐!”
谢照熹没有回头。
裴玹坐在马车前,克制自己不去看她的背影,微笑道:“怀钰,你熹姐姐有事先走,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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