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礼端详手中黄褐色伴着朱砂字迹叠成的符纸,睫毛下垂,阴影扫至下眼睑,让人看不出眸中神色。
“你说这是给我的?”清冽如清泉涌动的音色听不出半点儿情绪,却带着令人汗毛倒立的压迫感。
“徐姜给的?”
“是。”小六如实回答。
这人平日里笑容挂脸,实际上心思深沉。有才华却不外秀,给官职却不伸手。那他所求为何呢?怪不得皇上让我来监视他。
他恍然一笑,让小六觉得他刚感受的冷冽恍若如梦,“那为何有两个?”
“另一个是要送到城南观桥西边夹道的南面小巷里,叫桑尚的人手里。”
“桑尚?”名字间停顿片刻,似是在唇舌间打个滚,尾音上翘,却不带一点旖旎。
反而让小六心里打鼓,两腿发虚。
他伸出修长的左手,手心朝上,琥珀色的眸子看向小六。另一手用玉扇点在左手心。
小六只得认命的摸向胸口内袋,把刚刚拿出又放进去的平安符交到裴礼手上。
平安符从小六虎口带茧的粗粝指尖滑落,掉在裴礼掌纹清晰的手掌心。
“那我如何像徐小姐交代?”
“就说已经交到远舟居士手上了。”
这远舟居士不就是徐小姐所说的桑尚。裴礼要他说谎?
裴礼指尖捏住平安符一角,竟是将两张都符翻在眼前仔细查看,与一般平安符并无区别。
“裴公子,我这人有个毛病,最是不能说慌,一说谎就心慌气短浑身难受。”别说,现在就开始难受了。
“要不,我帮你找个大夫看看?”他又三角形黄符一角放在指尖摩挲。
“不用,我早找御医看过,都说是心病。”
"那你是想回圣上身边了?"将三角形纸符放在鼻尖轻嗅,带着微微的香火气,还有一丝丝甜味,裴礼认得这香味,是徐姜身上的。
小六心里腹诽,这人怎么说着说着还威胁人呢。
想起隔壁那红衣俏脸的丫头,他努力将撒谎这件事抛到脑后,眼神坚毅,咬牙道,“我会克服。”
说完便退下。
素净雅致的卧房内只余下裴礼一人,他手拿两只平安符思忖片刻,分出一只小心翼翼妥帖放进里衣胸口内袋,然后踱步到日日相伴的床前,搁置到方枕下,须臾后又觉不适,竟是塞进方枕外罩的纹缎内。
这才彻底放心,招呼安平去书房温习。
毕竟离春闱只有几日不到。
***
今年的春闱不在春三月,只抓住春天的尾巴。
说是春末,可今年的夏天来的格外早,不到四月,天就热得带着火辣劲。
由其这几日,更是热辣无比,比那伏暑不逞多让。
参加春闱的学子在无法转身的小隔间里,犹如蒸笼炙烤,令人叫苦不迭。
第三日徐姜一早就派人守在考场外,听闻春闱三日有些学子不过一时半日就跑出来弃考,能待满三日也都心力耗尽,异常辛苦。
早早备着就等桑尚出来,第一时间就用马车带他去最近的客栈,盥洗休息也好,吃饭饱肚也好。
桑尚孤身一人独在异乡,徐姜从他的画作中收货如此多的快乐,帮一帮他有何不可。
只是没想到,刚送走桑尚,就碰见正在阔步往外走的裴礼。
真是阴魂不散。
裴礼身上青色圆领长衫十分洁净,脸上略显疲惫,眼下有些青灰,能看出这三天睡得不好,如玉的脸颊和下巴出也冒出点点青色。
但眼睛还是依旧温润如水,目光灼灼地落在徐姜身上。
“你今天,”
“我来看桑尚,这三日太难捱,我已经派人把他送去休息了。”
裴礼嘴角轻扯,哂笑道,“远舟居士好大的本事!”
徐姜感觉他情绪不对,不想与他多纠缠,便敷衍道,“自然。”
“你就因为他是远舟居士,才如此对他?”
“嗯。”
“若他不是呢?”
“你什么意思?”
“无事。”
徐姜还想追问,裴礼却丝毫不个机会,撩起衣摆跳上马车,一溜烟钻进车厢,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哪里像三天没休息好的样子!
话说半句,猪狗不如!
可怀疑的种子却在心里暗自扎根。
思来想去,除了桑尚还能有谁,难不成是裴礼?
简直笑话,当初他第一个明确指出他不是远舟,徐姜又从品味斋老板那的一幅画得知远舟确实是桑尚。
这没得质疑,画作是她亲眼所见,确实是远舟居士亲笔,落款桑尚。
她将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企图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
又觉得这样子实在傻透了,干脆去赴白天师的约,让他好好为自己解解惑。
***
庄白玄的城外南山净土教新址还未建成。
他仍住在城外山清水秀的一处个人庄园内,据说此庄园并非他本人所有,而是朱家旁系的别院,他在此只是借住。
而这朱家便是四大世家之首,家族中在朝廷任官者良多。
而旁系虽然已属于世家大族中的细枝末节,但这朱家这一脉专管经商。虽无人入仕,可累积的钱财颇丰。
明明内城中还似热暑,一入山路便清风徐徐,吹散萦绕全身的热腾暑气。
路旁种满垂丝海棠,层层落落粉白似雪,只见其花少见绿叶,一缕和风飘过,像惊了正在安眠的花神,她抖抖瑟缩的枝叶,阵阵春色花雨洋洋洒洒滴落一地,比春光明媚。
不过片刻,疾驰的车顶就被花瓣覆盖厚厚一层,徐姜新奇的将手伸出车外,总有带着湿凉的粉白划过她的白嫩玉手。不一会儿,竟也盈满整个手心。
她欣喜的双手捧住粉白,向手中轻轻吹气,粉白微微颤抖,像是求饶不愿下车般,她思量半响,一手举着花瓣,另一手去翻箱笼,捡一只自打买来就从未用过的八宝梳妆盒,把一捧花全细心装进去。
心里暗暗后悔,不如让红缨留下,几位小厮送桑尚去客栈也不是不可。这下可好,连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待她做好这些,马车已在朱家别院停下。
朱家别院依山傍水,借山水地势之便,高势建亭台楼阁,连廊绵延相接,仿若云上楼阁,缥缈似仙府。低势引水造湖,云烟散处水如镜,映出枝头樱花三两。
徐姜纤手递上木制刻梅纹拜谒,礼数周全,脆声道,“帮我通报一下。”
不过少顷,一名着装明显异于普通家仆的中年男人快步走来,“徐小姐,白天师等候已久,”说着躬身手臂微屈指向前方,恭恭敬敬道:“您请随我来。”
这管事也是个话匣子,自打接到徐姜就没停过嘴,“徐小姐,您看!”他指着别院中的最高建筑,不是画阁朱楼,而是一座仿佛立于青云之上的青玉琉璃顶的八角亭。
他眼神发亮,心驰神往,语气中充满艳羡,“白天师就在那等您。”
“您实在是幸运。天师每月只论道一次,而且极少让人来别院。”
徐姜干笑,“我这也不是他主动邀请,是意外,意外。”
“您是朱家别院的管事?”徐姜所处之正是一段向上的回廊,她站在原地远眺,这金雕玉砌的雾阁云窗,依山傍水的层楼叠榭,别院设计必然出自名师之手,将地势特点发挥的淋漓尽致,使整个建筑别具一格,独具特色。
“这别院的建造也破费功夫吧。”
“那是自然,这别院可是黄老设计并且亲自监工,大约八年才竣工。”
老管事十分自豪,他扬着脖子,神情倨傲,“我可是眼看着这里从荒山变成瑶台阆苑。”
“看来管事是朱家老人了。”
“老管事点头,
“那我有一事不解,朱家耗费财力建造别院,却为何借与白天师居住?”
“你这姑娘怎么说话呢?”此话一出,老管事当即变色,仿佛徐姜是那不懂事的小童,对她横眉竖眼。
似是意识到眼前姑娘是白天师的贵客,下一句又温和下来带着说教的语气,“白天师能住进来,那是朱家莫大的荣幸。”
“你看看别家,求着盼着,那白天师能去吗?”
“而且我们老爷说了,这别院实在太适合白天师的气质,简直就是为他而造,要把别院赠给天师呢。”
“若是这样,那我就不在是朱家奴仆,而是白天师的家仆了。”老管事满心向往,让人一点也不觉得他所言非虚。
他是真真切切这么想的。
徐姜瞠目咂舌,第一次遇见上赶着给人做奴仆的。
庄白玄是给身边人和那些世家大族们都下蛊了不成?!
怎么一个个都跟中邪一样,将他奉为神祇。
她心眼儿一动,眼珠子一骨碌,立马接话,“我对白天师也十分崇拜。老管事,咱们天师平日里有什么爱好吗?”
“你打听这些做什么?”老管家面露疑色,斜睨着她。
这么警觉?!
“自然是因为我想入净土教,这若是能够投其所好,或许天师就准我入教了。”徐姜嘴唇嗡动,声似蚊蝇,既小心又心忧,好像担心被人听到一般,还似模似样地左右转头瞟了一眼。
“想要投我所好?”如清风朗月般的令人舒畅的声音夹杂着轻咳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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